【天龙八部同人·萧峰×慕容复】《塞北花》 第七章

接下来基本就是“全文背诵并抄写原著”了,各位包涵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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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

“还要走几天?”

李延宗自车内扬声问。

“快了。”乔峰应道。“明晚就至少室山下。”


车行在一片桃林里。

江南物候较河南为早。无锡的杏花都开谢了,汴京城外的桃林才到繁花时节。骡车正缓缓穿过一片桃林,落英缤纷,犹如花团锦簇的粉色云霞,云蒸霞蔚,似一片片红云,悬垂于地面。李延宗掀起车帘,自车内一低头钻出,于跨辕的乔峰身边坐下。

“这花,”他半晌没说话,终于低低地赞叹一声:“开得可真好。……我都快忘了中原的春天是什么模样了。”

乔峰单手拢着缰绳,含笑望了他一眼。李延宗腿伤好得七七八八,身上新伤旧伤,总算都一一结痂了,这天早上终于获准洗了个澡,头发刚刚晾干,尚不及梳起,仍旧散于肩头,一足微荡,垂于辕下,一手撑于身后,另一手闲闲搭于树起的膝头。乔峰只觉得他这模样眼熟,想了一会儿,猛然记起:少年时候,见过少林寺中一座偏殿,供着一尊水月菩萨塑像,坐姿自在,衣带当风,神情恬静,口角含笑,可不就是这样?

他怔了一怔。定睛再瞧时,幻象消失了。这尊菩萨穿着儒生的白阑衫,读书士子最普通不过的衣裳,神情若有所思。他自己倒略觉好笑,顺口道:“嫌车里坐着气闷?”

“我早就说过,这车用不着了。我可以骑马。乘马赶路,难道不比这快?”李延宗皱眉。

乔峰道:“你身上还带着内伤。万一有个闪失,算谁的?”此语一出,李延宗脸色顿时黯了一黯。乔峰亦觉话说得重了些,温言道:“你我又不赶路。我的事虽说急,也不急于这一时。”

李延宗没有立刻应,隔了一会儿,问:“乔兄多久没回去过了?”

乔峰算了一算,慢慢地道:“时间过得好快,算起来,七八年没有回过家啦。”

想起父母,心中一暖,继而一酸,心想:“不知爹爹妈妈身体还好么?早就叫他们不要下田了,然而爹爹的脾气,向来是闲不住的。不知道妈妈的头发又白了多少?屋前那棵枣子树还在么?”

李延宗思虑极快,一听这话已明白其中道理,点头叹道:“少林就在少室山上,你身为一帮之主,要回家探望父母,自然就不能不上山探望恩师。丐帮帮主一临少林,这排场可就大了,势必要惊动不少人。也难为你。当日大禹治水,尚能三过家门,你这有家不能归的滋味想必不好过。”

“我与丐帮已无干系。”乔峰摇头道。


话说到这个地步,无数问题已经呼之欲出。可是李延宗只是沉思地望着他,并未顺水推舟,接过这个自然而然的话头问下去。他的眼睛像一泓秋水,清澈见底,没有半点温度。那一瞬间乔峰突然明白了:他的沉默无干观照一切的洞见和宽恕,而是一种不愿以诳语加诸对手的敬重和温柔:他守口如瓶的那些问题,自然也一样的绝口不提。想明白这点,不由得又多敬重他一分。

“起风了。”他瞧瞧天。不知什么时候刮起风来,吹得桃花花瓣纷纷飘落,漫天飞舞。

“啊。”李延宗漫应了一声。

他已经重新转过头去注视景色,神色沉静,眼睛半睁半阖,头发像一匹奢华丝缎,垂落于肩头。“……‘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’。武陵遗民,如今安在?”

乔峰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。但听他慨然曼声吟下去道:“桃源遗民,逃过了暴秦,逃过了魏晋乱世、胡人入主、中原烽火。一点星火,生生不息,不绝如缕。无论什么时代,都有遗民。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,却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,饿死于首阳山。”

他停下来。沉吟片刻,忽冷冷一笑:“……如今这盛世,却是连一座首阳山也容不下了。”

乔峰顺手捞起身边酒囊,仰头饮了一大口:“不入庙堂,哪里去自寻这些烦恼。以江湖之大,不论胡汉,难道就不能容一立锥之地,自由自在?”他这话到后来成了有感而发,想起自己身世,不由惘然。

李延宗轻轻摇头:“江湖再远,也是人的江湖。有人的地方,哪里逃得开利害关系、权力倾轧。”

乔峰默然片刻,长笑一声:“若实在被逼到那一步,以你我的本事,退居塞外,放马牧羊。难道就饿死了?”

李延宗瞧了他半日,微微一笑,眉宇间却隐现忧色,没有再说旁的话。

乔峰一伸手,捉住一片险险飞入他发间的花瓣:“天晚了,风凉。……进去吧。”


不一日,来到嵩山脚下,二人径向少室山行去。

这是乔峰少年时所居之地,处处景物,皆是旧识。重临故土,想到自己身世大谜,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可揭开,饶是他镇静沉稳,心下也不禁惴惴。想及此处,不禁瞧了一眼行于身边的李延宗,心忖:“倘若我真是生性残暴、人人唾弃的契丹人,他会不会也……也……”至于这个“也……”后面跟着的究竟是什么,他却也说不上来。

李延宗脸色一如既往地沉静,瞧不出来在想些什么。


他的旧居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。乔峰将骡车系于坡下,道: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
见了熟悉的旧日景物,心情激荡,也顾不得等李延宗,快步转过山坡,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、一把茶壶,茶壶柄子已断,乔峰认得是父亲乔三槐之物,胸间陡然感到一阵暖意:“爹爹勤勉节俭,这把破茶壶已用了几十年,仍不舍得丢掉。”

看到那株大枣树时,又忆起儿时每逢枣熟,父亲总是携着他的小手,一共击打枣子。红熟的枣子饱胀皮裂,甜美多汁,自从离开故乡之后,从未再尝到过如此好吃的枣子。乔峰心想:“就算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,但对我这番养育之恩,总是终身难报。不论我身世真相如何,我决不可改了称呼。”

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,只见屋外一张竹席上晒满了菜干,一只母鸡带领了一群小鸡,正在草间啄食。他不自禁地微笑:“今晚娘定要杀鸡做菜,款待她久未见面的儿子。”他大声叫道:“爹!娘!孩儿回来了。”

叫了两声,不闻应声,心想:“啊,是了,二老耳朵聋了,听不见了。”推开板门,跨了进去,堂上板桌板凳、犁耙锄头,宛然与他离家时的模样并无大异,却不见人影。

李延宗比乔峰走得慢,这时已跟了上来。二人互望一眼,都心生诧异,乔峰又叫了两声:“爹!娘!”仍不听得应声,他微感奇怪,自言自语:“都到哪里去啦!”探头向卧房中一张。这一张望,大吃一惊,只见乔三槐夫妇二人都横卧在地,动也不动。


乔峰头脑力“嗡”地一声,一片空白。忽闻身边风声带起衣衫响动,却是李延宗越过他身边,飞一般地扑至倒在地上的乔三槐身边,扶起他身子,探了探他心脉,抬起头来,和乔峰的目光撞至一起。他眼里全是震惊,脸色苍白。

乔峰为他这一眼所惊醒,急纵入内,扶起母亲,只觉她呼吸已然断绝,但身子尚有微温,显是死去还不到一个时辰,再抢至李延宗身边,抱起父亲时,也是这般。乔峰又是惊慌,又是悲痛,抱着父亲尸身走出屋门,在阳光下细细检视,察觉他胸口肋骨根根断绝,竟是被武学高手以极厉害的掌力击毙,再看母亲尸首,也一般无异。乔峰脑中混乱:“我爹娘是忠厚老实的农夫农妇,怎会引得武学高手向他们下此毒手?那自是因我之故了。”

李延宗此时已于屋后、屋前、房顶上前后飞速巡视过一回,飞身扑回,见了乔峰怀抱母亲尸身,呆呆地坐于门前,欲哭无泪模样,不由得心中一恸,低声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。乔兄节哀顺变。”伸手搭上乔峰肩膀。


不料他手才触上乔峰肩膀,忽觉乔峰浑身肌肉倏地绷紧,暴喝一声:“纳命来!”两只大手猛然伸出,扼住他脖颈。李延宗吃了一惊,双脚已然离地。他只觉喉头发紧,呼吸困难,双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,想要反击。然而眼前乔峰的脸近在咫尺,脸色铁青,肌肉扭曲,咬着牙齿,方方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,眼光炽烈如火,眼睛里是无比悲痛和哀伤的神气,像一头受伤的野兽,瞧得他心中一恸,忽大起怜悯之意,刚刚抬起的双手又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。

按说武人遇险,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反击和自救,被上千次训练千锤百炼进身体里的肌肉记忆。可是乔峰眼睛里的神色,竟然令李延宗硬生生地把攻击求生的本能按捺了下去。他眼前景物渐渐模糊,喉头“咯咯”作响,然而硬是狠心克制住自己,不作半点反抗。

适才悲痛交集,愤激之下,乔峰一时神志不清,将李延宗当作了害死父母的凶手。一扼之下,不觉对手有分毫反抗,一个激灵,神智顿时清醒,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扼着的竟是李延宗。大惊之下,手不由自主地一松。李延宗登时跌坐于地,连连咳嗽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乔峰颤声道。

李延宗一时说不出话来,只以眼神示意无事。

他喘了半天,终于爬起身来,慢慢地开了口:“乔兄,我上屋前屋顶转了一圈。下毒手的人,要么是个熟练此道的老手,要么身手了得。半个脚印都没有留下。”他声音已经嘶哑。

这一语点醒了乔峰。他略微平复情绪,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快步于三间屋内转了一圈,尤其是卧房,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一寸现场,想要查知凶手是何等样人,然而下手之人竟然连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。乔峰满脸都是眼泪,越想越悲,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

只哭得片刻,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:“可惜,可惜,咱们来迟了一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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